英国经济仍受 “长期新冠” 的影响。公共债务飙升至前所未有的水平、领取疾病补贴的人数新增 120 万、战后税收负担创下纪录、政府规模不断膨胀，而最关键的是经济增长乏力，这些都是疫情期间所做决策留下的持久后遗症。但其中一些损害纯属意外。
“说实话，这是一个错误，” 蒂姆・勒尼希在提及他设计的 700 亿英镑（932 亿美元）休假计划的规模时表示。该计划旨在 2020 年 3 月全国封锁后保障人们的工作和收入。
勒尼希当时担任财政大臣的首席经济顾问，他认为自己已明确说明 “新冠疫情工作保留计划” 的内容。该计划将覆盖平均月薪的 80%，当时的平均月薪为 2500 英镑。也就是说，补贴金额本应设定为每月 2000 英镑的上限。
2021 年，英格兰第三次新冠疫情封锁期间，伦敦的威斯敏斯特桥和议会大厦空无一人。
但官员们误读了他的草案，将上限理解为 2500 英镑。“你可以想象，我们当时疲惫不堪。我们彻夜工作。我以为我们商定的是 2500 英镑，人们会得到其中的 80%—— 也就是 2000 英镑。结果当计划公布时，我心想：‘哇，怎么回事？’”
救助型政府
除了因行政失误多支出数十亿英镑外，疫情还改变了人们对政府角色的认知。2023 年的一项政府分析估计，在疫情上的支出达 3730 亿英镑，占国民产出的 13%，这是自二战以来规模最大的救助计划，仅落后于美国。其中，900 亿英镑用于医疗领域，而用于家庭和企业的资金则超过两倍，达 1900 亿英镑。
英国在新冠疫情期间推出了大规模的政府支持
来源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
勒尼希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承认，政府传统的安全网变成了一张 “吊床”，对 “所有事物” 都进行救助。即便在 2022 年仅担任了七周首相的利兹・特拉斯，尽管宣称自己是小政府主义者，但在能源危机中仍计划支出 2000 亿英镑救助家庭。
勒尼希认为，如今英国政治和经济的诸多停滞都可追溯到疫情那两年。不管怎么说，即便 2021 年 1 月正式脱离欧盟等因素起到了一定作用，英国在疫情后的表现仍落后于同类国家。
2019 年至 2022 年间，除西班牙外，没有哪个发达国家的债务负担增幅超过英国。到 2024 年，英国遥遥领先，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评估的 33 个发达国家中，其净债务占 GDP 的增幅最大。但这并非不可避免，丹麦、葡萄牙和荷兰就降低了各自的债务。
英国债务增幅超过其他所有七国集团经济体
来源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
多数国家发现，疫情后人们更渴望工作。但在七国集团中，英国是唯一一个劳动参与率下降的国家，超过 100 万人开始领取健康和残疾补贴，每年花费 130 亿英镑。然而，英国上议院的一份报告发现，总体而言，人口健康状况并没有恶化的迹象。
勒尼希表示：“看起来，疫情为人们申请福利以维持收入提供了一个‘训练场’。疾病补贴比失业补贴更慷慨，所以每个人都想表现出自己生病了。” 作为生活水平源泉的生产率大幅下降，人均 GDP 至今仍未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。
英国尚未恢复到疫情前的劳动参与率
15 至 64 岁人口的经济活动率，与 2019 年第四季度相比至 2025 年第一季度的变化
来源：经合组织
注：15 至 64 岁就业人口与失业人口之和除以 15 至 64 岁总人口
有毒的遗产
英国膨胀的国家债务、高利率、不断增长的福利支出以及乏力的经济增长留下了有毒的遗产：战后空前的税收负担和摇摇欲坠的公共服务，因为债务利息侵蚀了部门预算。英国社会态度调查自 1983 年开始以来，民众对国民医疗服务体系（NHS）的不满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，这并非偶然。
这种新的社会契约 —— 纳税人支付更多却得到更少 —— 可以说正促使选民转向奈杰尔・法拉奇的民粹主义改革党，民调显示该党在如今的选举中会名列前茅。这场经济衰退处处可见疫情的痕迹。
英国的税收负担处于 70 多年来的最高水平
来源：英国预算责任办公室
让勒尼希最难以接受的是，在英国启动新冠疫情调查近三年后，仍没有对经济应对措施进行正式评估，也没有全面的跨国比较。像瑞典这样实施宽松封锁措施的国家是正确的吗？学校应该关闭吗？英国的健康成果几乎没有说服力，比瑞典、德国、法国和西班牙都要差。
调查已经发布了一份关于英国抵御能力和准备情况的报告，但对于其他九个 “模块” 没有得出任何结论。前首相里希・苏纳克在疫情期间担任财政大臣，当时由勒尼希提供建议。他在 3 月接受英国广播公司《政治思考》播客采访时表示，政府过于盲目地遵循科学建议。“我们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有权衡，” 他说，“我们本应该更公开地谈论这些权衡。更广泛的反思是，我们的政治话语是否留有足够的空间进行诚实的对话？”
这项调查将持续到 2026 年，时长是疫情本身的两倍，预计花费超过 2 亿英镑，是英国历史上最昂贵的调查。勒尼希预计将在年底就经济干预措施作证。“我还能记得多少呢？” 他问道，“记忆会欺骗我们。”
2020 年，时任英国财政大臣里希・苏纳克在虚拟新闻发布会上介绍他的冬季经济和就业支持计划。
疫情浪费
尽管他的休假计划被认为挽救了 400 万个工作岗位，但勒尼希现在认为发放补贴应该更谨慎。他会将工资上限降至 70%，即 2020 年的 1750 英镑，同时要求雇主承担 20% 的份额，效仿休假计划所借鉴的德国 “短时工作制”。他估计，这样总共可以节省 100 亿英镑。撇开 99 亿英镑的个人防护装备核销不谈，其他政策也存在缺陷。勒尼希总共找出了 500 亿英镑的节省空间，占经济应对措施的四分之一，约占 GDP 的 2%。
他严厉批评了 300 亿英镑的自雇人士收入支持计划，国家审计署发现，该计划反而使申领人的收入 “平均高于疫情前水平”。对于存在欺诈问题的 450 亿英镑小型企业 “反弹” 贷款计划，他说：“我宁愿看到更多的公司破产。” 他还补充说，对于那些在销售额增长的情况下仍保留政府补贴的大企业，“在地狱里会有一个专门的位置留给这些破坏资本主义的资本家”。
自 1983 年英国社会态度调查开始以来，民众对国民医疗服务体系的不满程度达到了最严重的水平。
或许最有趣的是休假计划可能产生的行为影响。英国央行副行长克莱尔・隆巴迪推测，救助措施可能是经济复苏乏力的部分原因。政府的官方分析认为，休假计划通过让人们与工作保持联系，防止了经济 “创伤”，避免了长期失业者被抛弃的 “滞后效应”。
然而，巴拉克・奥巴马总统时期的经济顾问委员会前主席贾森・弗曼在 4 月决议基金会智库的一次活动中表示，休假计划反而可能扼杀了推动增长的活力。“在美国，人们与工作的分离程度更高，但生产率却更好 —— 这可能是因为这种分离，而不是尽管有这种分离，” 弗曼说。隆巴迪在同一场活动中回应道：“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应该重新思考滞后效应？我认为是的。”
英国人均产出仍低于疫情前水平
来源：经合组织
注：2019 年第四季度 = 0。经合组织以美元呈现数据
勒尼希持怀疑态度，但他和隆巴迪都认为，仍有太多问题没有答案。隆巴迪在疫情期间是勒尼希在财政部的同事，他呼吁研究人员深入研究休假计划的难题。勒尼希希望明确如何最好地应对下一次疫情。
对许多人来说，疫情的遗产是个人层面的。但从经济角度而言，它也对个人造成了影响，损害了生活水平和公共服务。勒尼希急于得到答案。“这项调查似乎过于狭隘，” 他说，“而且它耗时太久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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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：郭明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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